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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瞬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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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瞬間1(1)

我是誰?世界從何而來?人死之後會通往何處?善惡的界限在哪裏?——這些非常有意思的問題,是為難了世界上無數哲學家的古老課題。

人一生的所見所聞是這個個體的全部;地球上的物體是這個星球的全部;然而這個小小的球體只是宇宙中無比渺小的滄海一粟。

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人類無從得知。就算得知了世界最大的部分,那它又是從何誕生的呢?在它之外就真的沒有更大的世界了嗎?我認為有哲學頭腦是一件美事,因為它們會帶領我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

我家是典型的中醫世家,父母從小就強壓式要求我背誦《湯頭歌訣》、《黃帝內經》等。阿歆認為學習醫藥可以抒發她平日裏不能言語的情緒,閑暇餘會用學醫來打發時間。慚愧的是我不喜歡中醫,偏好哲學,所以幾年堆積下來,我本該引以為傲的專業反倒是不如阿歆。

手機裏傳來嗡嗡的振動聲,我正看著書的時候,接到了媽媽發來的信息。

爸媽在外地出差已有一個星期,原本計劃明天回來。

【親愛的言言:

你這周過得怎麽樣呀?肯定把之前沒來得及看的那幾本哲學書一口氣讀完了吧!你爸爸在旁邊說,我們臨走時給你布置的課業你一定都落下了,他回來會考你喲~

你小時候總是說:“阿歆讀書好快,我怎麽老是趕不上她?”其實你不用跟阿歆比,因為她和你不一樣。具體的說,她和所有的同齡人,或者更直接的說,她和無論是哪個年齡段的人都不一樣。

提到家庭非常富裕,大家通常都會想到偶像劇裏的霸道總裁——你同學向往的瑪麗蘇小說裏的情節一樣。我們家貼的上“富足”的標簽,但我不清楚更往上一個臺階的家境是不是如電視上慣用的情節般華麗,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能感受到阿歆的生活中有許多你想象不到的泥濘。

總不能說她家裏的人都是洪水猛獸,這樣就像是故意存著個人恩怨宣戰似的。我們兩家合作多年,我一直都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去形容他們——這點也只能跟你說。

雖然阿歆是個不錯的孩子,但她的父母以及姐姐簡直太過於恐怖。他們深谙陰謀算計,下手無比狠毒果斷。我見證過好幾場悲劇的發生,可怕的是他們總是能把自己摘幹凈。不止我們這些大人,阿歆更是需要直面他們的“游戲”。

你爸爸幾乎已經轉變為生意人了,但我娘家還是正統的醫藥世家。阿歆從小就跟著我學習,我能看見她一直被某些事情困擾。

這些事情你多少也應該知道。

我不會像別的家長一樣,一味地認為你只是個小孩,把你保護地嚴嚴實實。

你還不滿17歲(要知道阿歆比你還小上一點兒),可是現在的小孩畢竟和我們當初不同,你是時候該學會獨當一面了。

知道“正和博弈”嗎?半個月前,阿歆跟我提到這個詞時,我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正和博弈簡單來說就是盡量保證自己和對方的利益,目的是達到“雙贏”的局面。話是這麽說,可要做起來就難了。

不知道阿歆有沒有跟你講,無論你面對的是誰,博弈都是人與人之間必備的交往方式。盡管未必都是“正和”的博弈,但只要整理好組合拳,“零和”或者“負和”短暫困境也並不可怕。

馬上就要開學了,第二周的開學考不要有什麽壓力。本來就是檢測聽課效果的考試,覆習什麽的也沒有必要——這是我一貫的風格——你外婆當年的全校第一也沒花多大力氣,別人熬學習的時候她還在抓蝴蝶哩!想想那個上大學都奢侈的年代,她能孤身考到首都的名牌大學真是令人欽佩。

最主要就是睡眠質量的問題,只要睡眠足夠,老師課上講的內容抵得上你日日挑燈夜戰到淩晨三四點。別說每個時代不同。你們現在的睡眠實在是不夠,長此以往,人是會變遲鈍的。

說了這麽多,還有一件事情差點忘記告訴你了。因為工作有變動的關系,我和你爸爸明天就不回來了,嗯……事情有點覆雜,可能要拖一個月左右。

說實話,你很少自己住這麽長時間,我實在不太放心。阿歆和兩個孩子住在他們家的別墅裏,你想不想去和他們一起住?

阿歆那邊應該不用我操心,倒是你們班上那些麻煩的同學必須千萬註意。你那種假裝直爽莽撞的性格不太行了,得快點換個路數,不能一直叫阿歆護著。以前他們有攻擊對象,你裝傻充楞的去出頭也沒有關系,但是現在他們沒有目標,盲目出頭只會變成靶子。千萬不要自以為聰明,世界上多的是人像你一樣會裝傻充楞,真正愚蠢的人少之又少。

我想對你說的暫時就是這些,無論在哪裏都要開開心心的喲!

愛你的媽媽】

不愧是我媽媽,關註點都與眾不同。

楚夕夕離開之後,褚蘭他們肯定會迅速轉換目標,我的人設也該改變了。

我打過電話給阿歆,問她能不能去借住幾天。她非常幹脆地說隨時歡迎,叫了司機來接我。

乘坐電梯下去,回望高聳的大樓,多麽雄偉壯觀。當年爸媽眼睛都不眨地買下這層樓的三戶打通,這些年聽樓上的長輩們提起,語氣裏滿是讚許。

坐在車上,司機一個勁地說個沒完。

“小姐對您真好!您都不知道,自從她接到您的電話,差我去買了好多東西,都是給您準備的。這幾年我從未見過小姐對誰如此上心,她對自己都不這樣,只有您例外……”

這個司機是阿歆為了方便白月出門買菜另外雇的,為人純樸,就是話嘮了一點。

我靜靜地坐在後座上,聽他說阿歆讓他給我買最喜歡的烤鴨;讓白月準備好最舒適的床鋪;掛上最柔軟的家居服;泡茶;擺上象棋,累得白月躺在沙發上連連叫偏心。

從幾年前就是這樣,我不讓她折騰,她卻越來越執著,雲淡風輕地說只是順便。

穿過兩排有著青蔥樹木的街道,很快就到別墅門前了。

在此說句題外話,阿歆家門口這整整一條街的綠化植物都是藍花楹,每年的高考季前總會吸引來大量游客,因此被附近的居民親切的稱呼為“高考花”。自從這條街道被列為網紅打卡地,每年五月份慕名前來拍照的游客越來越多。藍花楹寓意寧靜深遠,同時還有憂郁之意,不知道那些連“藍花楹”三個字都念不順的游客是否知道這一點。

去年花季,白月還跟我抱怨過街道上人太多,剛出門就被踩掉了一只鞋。

***

“言言,你終於來了。快快快,老大在那邊等你呢。你來的正是時候,他們剛泡好了一壺新茶,你肯定愛喝。”白月正在院子裏澆花,看見我來就扔下水壺,擁著我走進別墅裏。

阿歆把茶端給我。我之前沒看到溫芙也在客廳,不禁有些驚訝。阿歆和我提起過他,但令我沒想到的是,這位少年看上去溫文爾雅,甚至還有些親和之感,跟我想象中弒親兇犯的模樣截然不同。

我和他相□□頭問好,之後便相對無言。

阿歆像往常一樣拉住我說話,但她拉我的手比以往更涼。

“這次來住幾天?”

“少則一周,”我笑著反握住她的手腕,“多則……我也不知道。得看你什麽時候趕我走了。”我輕探上她的脈搏,收起玩鬧的神情。

“你沒喝藥?”

阿歆下意識抽出手去捧茶杯,徒勞地以為手暖和起來,身體的癥狀也會隨著溫度緩和。

我問靠在墻上養神的白月:“你了解她的狀況,怎麽也不提醒著她?”

白月嘆了口氣,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哪裏是我沒提醒,分明是……言言,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能勸她喝藥了。”

她和溫芙一樣大,說這話時卻有一種心力憔悴的滄桑感。

溫芙問:“你會診脈?”

見阿歆沒有反對,我如實回答:“會一點。”

“能幫我看看嗎?我最近總是沒來由的頭痛。”

“好,手給我。”

我診完脈,順勢看向阿歆。

溫芙長期服用一種安眠類藥物,最近突然停藥才會出現頭痛的癥狀。阿歆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溫芙脈象有所好轉,她應該是在悄悄醫治這個少年。

“你……”我剛說出一個字,就被阿歆的微笑給噎了回去,“沒事,只是這段時間比較累,好好休息,沒什麽問題。”

阿歆很久以前跟我說過,當一個人不想面對眼前的問題時,通常會通過吃東西,或是翻弄東西來轉移註意力。我望見溫芙手邊放著的一本書,那是從去年起就一直被大肆誇耀的《穰穰滿家》。

“……你也看過這本書嗎?”我問。

溫芙拿起精裝書本,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擦拭封面。

“我看過很多遍。這本書寫的很好,我剛搬來這裏的時候,發現居然它被拿去墊桌腳,就厚著臉皮向它的前主人討來了。”

難得有意料之外的共同話題,我沒道理不接下去,“我還以為阿歆這裏不會有短時間爆火的書呢。這本書剛上市那陣子,我還以為是標題黨大肆報道的結果,看完之後是真心喜歡。”

阿歆打了個哈欠,放下茶杯朝樓梯走去,“一會兒再閑聊,言言,我先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

阿歆貌似對本書全然無感,導致我和溫芙的談論也被迫終止。溫芙絲毫沒有被打斷的不悅,叫白月把他推回房間了。

當天下午,阿歆的姐姐很突兀地帶著男朋友來了,說要住上幾天。

阿歆對此很是警惕。

我見過葉雨青多次,阿歆從沒有哪次表現出如此大的敵意。這是我第一次在她身上看見固執的態度。

我只見過三次阿歆的父母,倒是經常見到充當管家和保姆的白月。阿歆十四歲的時候就一個人飛全球。

有過多經濟支持的獨立顯得牽強,金錢的關系不算喜愛,要收服一個人總要軟硬兼施。

每次她出游都會購買充滿特色的禮物。有段時間我癡迷外國電影,假期跑來別墅視聽室裏看《茜茜公主》,只是隨口說了句“茜茜的裙子真漂亮”,沒想到她真的找國外設計師,為我專門定制一套西式的宮廷禮服。

說到這裏,葉雨青常畫油畫,也時常設計服飾。我覺得她並不是有畫畫的愛好,因為她只鐘愛鮮血淋漓的場景,還總愛把那些可怕的畫送給阿歆。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人危險的癖好簡直明目張膽到猖狂。追根溯源,我認為把這個問題歸結到基因的方面也未嘗不可。

阿歆小時被扔在奶奶家,葉奶奶精神異常,確診過重度抑郁和多種癌癥,曾幾度在生死邊緣從閻王爺手中把命奪回來。葉爺爺年輕的時候生活非常不檢點,在外勾三搭四已經成為常態。老兩口時常吵架,拿刀拿棍都不足為奇。他們不敢直接對彼此出手,只好全都發洩到孩子身上。那段時間偶爾見到阿歆,她的長袖長褲總如鈍刀淩遲我的心臟。

在阿歆六歲時候,葉奶奶帶她出去買菜,撿包谷的短短十分鐘空檔,阿歆就被人趁機捂住口鼻帶走了。時隔三個月,警察找到了人販子的窩點,阿歆故意引人販子進入狙擊手的視野,從而獲救。

死裏逃生的阿歆並沒有因此獲得葉奶奶正向的關愛。

那天晚上,葉奶奶毫無緣由地叫她去樓道裏罰站,得了帕金森的手裏握著剛宰完兔子的砍刀,顫抖顫抖,血腥的刀刃距離她的臉只有幾厘米。

由於葉奶奶重覆的尖銳怒吼,阿歆恐懼反反覆覆高音量的環境,也因此恐懼老師上課的反覆教學和軍訓時整齊劃一的動作和口號。

約摸是一年前的某個周末,我拿著一本探討道德的書跑過來找阿歆,我問她:人到底可以壞到什麽程度?

她墊腳站在梯子上整理書櫃,隨意的回答:“這個問題我不知道。不過你喜歡提出問題,有人卻愛親身實踐。”

“我不明白。”

“探究人類可以多少天不喝水?可以多少天不吃飯?在零下四十攝氏度的環境下脫光衣服能存活多久?小孩和成人能承受的疼痛極限相差多少?古時候的人彘到底能存活幾天……這些實驗好像都已經出過數據了。”

“真的有這種實驗嗎?”

“這裏當然不行,但是可以去無比混亂的不發達國家買人類牲口來做實驗。”

“這種事情我只在電影裏見過,你是怎麽知道它真實存在的?”

“因為我去過。”

說實話,我有點相信了。

我小時候去國外旅游,曾被卷入一場血腥的生死博弈。當時有一個和我同樣大的孩子中了兩槍倒在地上,犯人拿槍指著我的頭,我很快就被嚇暈過去。

“你……什麽意思?”

她繼續整理著書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阿歆,你告訴我,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阿歆轉過身,坐在移動手推梯的臺階上,一字一頓道:“言言,可我不太想告訴你。”

“今天是你主動提出來的。”

“但這是一個可以暫停的話題。”

“我了解你,阿歆,如果你不想讓我知道,根本不可能讓我有發問的機會。所以,我該知道了,對嗎?”

她思索了片刻,“對。但不是你該知道什麽了,而是你不得不慢慢開始接觸一些真相了——這是你媽媽拜托我做的事情。

“我剛剛所說的人,其實就是我的父母。”

她隨手指向旁邊的一個綠色箱子。

“看到那個箱子了嗎?那裏裝的全是我找到的□□和攝像頭。數量比上個月少。”

“啊?”

“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是誰裝的了吧?”

“我知道……可是他們為什麽要裝這些東西?”

“因為……很多原因。”

“急死人了,你倒是說呀!”

“你應該記得我在爺爺奶奶家住過幾年,每天看著菜刀滿天飛的房屋瓦舍,不難理解父親為什麽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不是所有和魔鬼生活過的人都會變成魔鬼,可他就是變成了這樣,我們都沒有辦法。不好說誰的內心不強大,沒畢竟有人去教剛出生的孩子怎樣強大心靈。我的外公外婆很優秀(尤其是外公,他參與過研究原子彈),但母親是天生腦部缺陷,從小就格外愛好殺戮。如果在一個故事裏,他們絕對是令主角頭疼不以的大反派。”

阿歆曾經說過,有時走一步看一步的戰略同樣可以達到意料之外的效果,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莽撞行為無異於送死。置之死地而後生,斷絕自己所有退路,只一心向前的強大意志力的確是創造出奇跡的藥引——熱血電影裏吃準這個套路就絕對不會出錯,可現實變化多端,倘若失敗,便是灰飛煙滅都不足以形容的慘痛。

阿歆運氣不好,她只喜歡做有把握的事。

如果拼盡全力還是無法抵抗洪流,撤退也是一種勇氣。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示弱不是目的,而是在等待時機成熟,創造敵弱我強的絕佳戰機,暗中布下伏兵,最終出奇制勝。

這些話有意義嗎?回答是什麽都無所謂,我覺得毫無意義。那些話聽上去是不是蠻有道理?問題就出在這裏。現今社會最不缺的就是道理,就連偏遠山區從未讀過書的放牛娃都懂得放牛的道理。人們從還不會說話就在學道理,只是不善於表達。現在的幼兒園已經有學前班了,孩子們的重心慢慢從讀書變成讀課本,連名著都要挑著必讀的先看,其餘感興趣的書籍只能壓榨休息時間去讀。

應該有很多人發現年輕人開心快樂的時間越來越短了,連六七歲的小孩子都會說:“我要好好學習,考一個好的大學。”

大人會問:“為什麽要考一個好的大學呀?”

小孩子回:“因為要找一個好的工作呀!”

大人繼續問:“那為什麽要找一個好的工作呢?”

小孩子接著回:“因為老了不至於去到處求人,老死的時候也安心些啊。”

噢——原來是這樣啊,好像知道為什麽哲學這麽受人歡迎了。

人活著是為了什麽?難道只是為了死得愉快?從震撼世界到平安喜樂,再到為了家人茍且偷生,最後只剩下死了會對不起某人。

真是奇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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